童年往事


不知何時,那些久忘的童年記憶就是竊進脑海。有人說,人年紀越大,眼前的事往往容易忘掉,但以往的舊事卻更是越見青葱。人生只過一半,人巳開始喜歡懷舊。有一次, 媽对我說,『我对這間四十五年的房子及那些舊衣物有感情,我捨不得掉棄。』當時,我還認為她故步自封,太古老了,現在方知,陳舊的東西雖然過時, 但一如照片, 它們令人從温那些觸動心靈的片段, 给人無限的安慰。

沒有這些依戀的情懷, 人就不如人了。難度,現代人真的要走進安息禮拜的時候才能鈎起封塵淡忘巳久的往年情。

有幸寫我能在此將腦海的回憶再重活一次。

記得作家張曉風在『你不能要求簡單的答案』中談論散文創作:『一般的人,只有幸活一生,而創作的人,卻能活兩生。第一度的生活是生活本身;第二度則是運用思想再追回它一遍.....萎谢的花不能再豔...寫作者卻能像呼喚亡魂一般把旣往的生命喚回,讓它有第二次的演出機缘。』

讓生命有第二次的演出機缘,心感興奮, 感激之情只有像埋藏的種籽,待它自由的綻放!


童年往事(一)

大丸

不知還有多少人會記得似前銅鑼環的日本大丸百貨公司?還有它正門对面的紅寶石酒樓?那些是一家人在星期天,一起消磨時間的老地方。

我家在维多利亞公園近泳池附近,是一棟六層高的唐樓。只要拾級而下,橫過馬路,經過泳池旁,穿過網球場, 右邊便是飲冰室,涼亭,放船的水池,左邊是草地,足球場及兒童遊樂塲,再拐過彎便可到達熙來攘往的銅鑼環中心區。

那時還沒有崇光百貨商店,沿着電車路往西區方向前行, 盡是一些樓高三四層的戰前舊樓。地舖全是一些買女服, 樂器及皮鞋的,閣樓有照相館或中醫跌打館等等。再上層是人家住的地方。電車行經纽约戲院,就要兵分兩路,一路是往利舞台方向再轉入跑馬地, 另一路就是繼续往湾仔及中西區方向。在兩路交界處,卻有兩座有蓋有凳的高枱。當電車要轉入利舞台方向時,高枱上的操作員便改變路軌的軌跡,全是人手操作。附近還有中國國貨公司,永安百貨,施施裁縫店,還有利舞台背後的電車車廠。

差不多每星期六天,媽就催促我們早起, 在十一時半前趕往紅寶石酒樓揾位,等待中午下班的父親。

因星期一至五也要穿校服,我總愛穿得漂漂亮亮的迎接這天。我還記得那件白領,藍色的迷你裙,那對黃色面白底的鬆高鞋。當然還有那至愛的紫色底白圓圈圖案的貼身小喇叭褲。那時酒樓只有貴賓廳坐位才能作電話预訂,茶錢及其他費用也較昂貴。我們總是在大堂自己找位置的。但要站在别人背後企企立立的等位,的確有點氣煞人。但等到位置的喜悅亦難以言喻。

平日的午飯,節儉的父親只在中環的茘園茶餐廳吃一碟义烧钣,星期天卻给我們吃一頓好的。我們從推點心的阿嬸接過各式點心,但绝少叫燒味或豬皮籮蔔, 燒雞翼等貴價特點。父親最愛吃的是肉絲抄麵, 干抄牛河。結賬的時候,大伙兒還要數出所吃的點心及價錢,等待父親一輪心算才喚伙記结賬。當伙記將賬單放下時,父親往往己備妥紙幣及零錢,不多不少還加入貼士自豪的放進去。有些時候,還獲得伙記的稱讚。

星期六天,午飯後的節目多是逛街及遊玩附近的公園。我還記得我深愛的日本製造的塑膠筆盒是在大丸百貨公司購買。有一大雙大眼的卡通主角在盒面,從不同角度看她還彷似跟人眨眼, 是用磁石及鐵片作開合的!

有一個星期六天,更是沒法難忘。一家人也照常往紅寶石酒樓吃午飯。由於要趕往附近的山打皮鞋店購買上學用的黑皮鞋,就無暇逛大丸了。當我們拿着大小二袋,準備回程之際,卻聽見救火車及十字車的嗚咽,而且還響過不停。當折返百德生街時,多輛救火車及十字車巳停泊在路旁, 地上還佈有玻璃碎片及雜物。只見警員用雪糕筒封鎖道路阻止車輛及途人接近。電車路旁的藥店門前,還有一兩個手脚受輕傷的人用藍色火酒塗抹傷口。亦有藥店的職員拿起圍板準備關舖。不遠處,還有一個女子蹲踞在地上由路人安慰。又有一個頭部流血的老人家由人摻扶的上了一輛的士,绝塵而去。從途人的說說聽聽中,只知大丸百貨公司出事了,有人说是大火。爸媽趕緊催我們前行,匆匆離開現塲。

後來從電视新聞報導中才得知是煤氣漏洩引起爆炸,除了很多顧客及路人受輕傷外,不幸還有三名消防員, 一名職员及一名顧客喪生。我們卻有驚無險的渡過這天。

媽媽常說我們的命是撿回來的,若不是買鞋,恐怕我們全家也成受害人。只是相差一個多小時,一念之差,生命還得延續到現在。大丸百貨現已結業了, 但在約朋友在銅鑼環逛公司,總是改不了的說:『在大丸門口等』。

March 2005

童年往事(二)

小時候,我和姐姐跟爸媽睡在一間大房。一百平方呎的地方,除了擺放了爸媽的大牀,還有我跟姐姐的碌架牀,一個五桶櫃及衣櫃。姐姐睡在碌架牀上鋪,我在下鋪。牀上有我們心愛的毛毛公仔,我的小棕熊及她的白毛狗。房外是兩個哥哥的房間 ,有他們的碌架牀,兩個衣櫃及一張書枱。碌架牀上沿着屋頂處,還有一個立牆的弔櫃用來放置換季衣物及舊課本。

房間外則是一個正方形的客廳,有一套三座位疏化,飯枱連椅,雪櫃, 玻璃杯櫃及放在上面的電視。現在,方知這些六七十年代的傢俬設計叫Deco Design.厨房及厕所皆在入門口附近,在長廊的右側。

五百平方呎的地方,一家六口,兩頭狗,一隻龜就居住了十數年。我們住在這一梯两伙的唐樓後座,由於不是对着大街,從窗外看去全是別人的簷篷,天井,厨房。雨天的時候,嘩嘩啦啦的嚮過不停。若是夏季,一到晚上,人家的風扇,冷氣機声,更發出窿窿嚮聲。雖然,住在後街有點兒像似青蛙般過着坐井觀天的生活,但我們大房的花架還種了甘桔,槐樹,茉莉花等,亦曾養了幾尾魚。這兒除了看見幢幢房厦的缝隙中的一線藍天白雲,也有花葉點缀。

那是沒有電子遊戲機的時代,所有玩意都靠心思創造。我總愛披上層層毛巾被, 扮演藍寶石王子或江湖女俠, 更可從碌架牀上攀爬往窗檯再跳上枱頂,櫃頂又由一間房間不着地的攀往另一間,而且很少失手。記得還有一次,我抱著從工展會買來的那會眨著藍色眼晴的長眼睫毛洋娃娃,扮演昭君雪地出塞,但行到半路已不慎被那極硬的塑膠頭碰傷前额。真是極悲壯的情景。現在,方想到昭君出塞是拿著笓笆,不是抱著兒子。有時床上層層毛巾被窩又變為荒漠的蒙古包,我探訪姊姊的,姊姊探訪我的。在被窩中總有未完的夢, 是歷險,是新天新地。

當年的玩具主要有『煮飯仔』的小型膠碗碟, 木鋼琴及幾塊玩不厭的積木。並無能力購買昂貴的玩具屋或Barbie公仔。但我卻可用塑膠筆盒權充房屋,讓每枝鉛筆變成家中的成員。甚至擦膠也变為寵物。拿着鉛筆讓它們在書枱上走出廳堂,又讓它們上學去又回到筆盒吃飯睡覺。這就是閒來無事的靜態玩意。

當然動態的玩意也有不少。哥哥側曾教我們用舊報紙接摺成『碼纸』,並騎在他背上用膠橡圈向敵人發射。

有一次,跟大哥連成為一夥的跟二哥及姐姐開戰。大哥跟我守在细房,用麻將枱板擋着進攻,但一不留神被对方射中前額,頓時痛得哇哇大哭,鬧著不玩。有時『碼纸』戰塲還擴展到鄰居。恰好隔鄰也有四姊弟,當兩方爸媽外出時,『碼纸』便不時從家中的窗户,甚至在樓梯大門處互射。那簡直与現時的 war game 一樣刺激。

童年往事(三)

遊艇爆炸

記得在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 令全班同學最轟動的事是一位女同學的意外逝世。她所坐的遊艇發生爆炸。屍體還留在船艙,要經數日才打撈得到。

空着的檯椅,代表着分離。但那時小小的年幾的我,隨了看過祖母喪禮,對死亡是一片空白,甚致也是不懂得死亡的悲衰。

那女同學跟我不太熟識,甚至連她的樣貌,我也很快忘掉。但不能忘記的就是對死亡的懷疑 ?為什麼她小小的身軀, 就要經歷這樣戲劇性的死亡?

那年代, 沒有輔導員給予同學解釋, 只隱約記得修女們帶我們一起為她誦禱,又記得班主任的囑咐,要求同學不要胡亂致電她的家人, 因她母親極其傷心。

一直以來,這些問題並沒有得到完滿解釋,只學懂了:問題不一定需要存在!

但最令人難以猜度的是那種冷漠的心,卻一代接一代的延續下去。


童年往事(四)

反鎖

記年當年的大人們聚首時最愛是玩四方城,當大人忙於砌麻將時,小孩卻最愛玩捉迷藏。

有一次大人聚會之際,我還一馬當先的帶同幾個表弟妹躲藏在廁所。但反鎖廁所後,我卻因手忙腳亂不能將鎖開啟。弄得幾個表弟妹立時哭哭啼啼,又招惹父母的緊張及責罵。

原來孩童最注重的往往是安全感。然而,我的安全感卻是來自一張鐵皮書檯。夜闌人靜, 當獨自驚懼明天的考試或測驗時, 不知原故的,我便愛躲在那張鐵皮書檯內。那是我家中唯一可躲藏的地方,衣櫃太窄又有臭丸味,躲在檯底,有被四面圍繞的感覺, 雖然是冷冷的並不舒服,但卻是能在逆境中尋得安全的唯一方法。我並不願意將驚慄告訴家人,只知他們有他們忙的事, 自己總要處理自己的。

童年往事(五)

養狗哀

短毛唐狗 Rosy 及雜種日本牧羊狗 Lily是我童年的伴侶。 Rosy 是大哥的補習學生送給他的,而 Lily是鄰居陳太太的愛犬所生的。記得那天從陳太家中領取Lily時,只見牠有一個長長的嘴, 除了耳朵及面部,全身也是白色,呆呆的獃在紙皮箱裏,非常可愛。自始我和姐姐負責和牠沖涼及往公園散步。

對Rosy的印像並不太深刻, 只記我騎在牠背上玩耍時, 牠在我的前額留了一個牙印。但我對她所生了三隻非常可愛的小唐狗就印像猶新。牠們出世不久,我便常將牠們弄在手背上,逗牠們吃奶時,手袖卻常給她們撒尿,弄得周身臭臭的。有一天,爸爸卻將牠們裝在紙盒,帶同我和姐姐往維多利亞公園去。原來,他要將牠們送給有心人。當路過的人拿走牠們時,我和姐姐也忍不住的灑淚。在回家的路上, 姐在啜泣,我更是又哭又啼。爸不但沒體諒我們的心情, 還給我吃了一個耳光,好讓我收聲。

童年往住並不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能得到的時候,唯有暫時忘記它或者將事情合理化。

又不知過了多久,媽更沒有徵詢我和姐姐的意見就將Rosy給了每天來清潔的『垃圾婆』。她用麻包袋笠入Rosy, 強將袋口封住就將Rosy背走了。當時,我也盼望她能在途中逃掉,又或者能在街上碰見牠。可惜那只是狂想。自始,我再沒有見到Rosy。但似乎媽並不在乎Rosy有沒有給人家作『三六』的吃掉,她在乎她的方便及Rosy 給她的麻煩。那次,我沒有為Rosy灑淚, 好像是接受了不幸的必然。

那年我剛從澳洲學成回家, 卻聽不到 Lily 的歡叫聲。原來媽已將 Lily 送了防止虐畜會, 讓牠人道毀滅!据她說Lily年老了,屎尿不禁, 倒不如讓牠早點去!我應了一句,再沒有問下去,也沒有為 Lily 灑淚。

寫到這裏,我才有機會為Lily真實的哭一場!牠一生不也是為我們忠心耿耿,逗我們歡笑,為何要將這種感情中途割斷?

那年青的我,並沒有阻止父母的決定,是否在包庇他們所做,甚至接受他們的硬心!但那種納悶或許只是沉沙的積聚, 靜待那感情火山的爆發。

童年往事(六)

二十三号蒲飛路巴士

由小學開始,我便與二十三號巴士結下了十多年的情緣。

銅鑼彎警署巴士站的守候, 排除萬難的才擠上了沙丁魚罐似的二十三號巴士的情境及至站在車上的梯級唸書或在座位上趕功課也是童年巴士上的小插曲。

換過那件有半邊粉紅及半邊藍色領帶的直身小學校服裙,再穿上紅領呔,紅皮帶的連身百摺的中學校服裙巳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些日子, 我們再不用家人接送, 也不用乘白牌接載, 可獨自的闖盪。

當然,最難忘的當然是司機先生那些衝鋒陷陣的駕駛技術,實在是省卻往遊樂場乘過山車的舟車勞頓。那鐵皮淺藍色的巴士從花園道繞上天橋,到達橋頂的高處便展開雙翼似的,掁動着滑輪從橋頂俯衝下。放學歸家時,我總與倆三好友樂此不疲的坐在巴士上層的第一排中叫好。

二十三號巴士的疾勁,正代表那段無拘無束的少年十五二十時。

童年往事(七)

玩樂冶療法

愛扮鬼扮馬的肥佬舅公還深印在腦海,他至愛在桌上演出變走錢幣的把戲,令當年的表兄姊妹們看得出神。

他滑稽的表情和笑容卻沒有因他的逝世而淡出。

唇紅齒白眼睛明亮清晰的兒時,總愛在沙灘玩沙堆, 在硬地上跳橡皮筋繩,在檯上拍紙排,在沖涼缸放水弄水抱,在床上扮女俠與敵人穿梭決鬥,又愛在公園裏捉蝴蝶和放狗。那種愛鬼臉,不執着的因子,在不知不覺中,便從上一代的傳給我了。

如今在鬧市中停步,徐了四方枱上麻雀牌的喧嘩;賭場輪盤的旋轉聲;流動電話雞啄唔斷的噪音,六合彩或賽馬結果的廣播,數碼手掌發出怪響,還能有什麼滑稽而富有啟發性的玩意可談?還能有什麼可令童心末泯的一族,放鬆繃緊的面容,忘形恣意一番 ?

三十年寒暑就這樣飛逝, 獨自逛街, 發覺人選擇玩耍的軌跡也在變換,是好是好醜耶?誰也無法代替人的選擇!

肥佬舅公帶來的歡笑及輕省正保充了嚴父的辛勞及叮囑,使我領略人生更豐厚的哲埋,帶來更珍貴的童年回憶。


童年往事(八)

黃山之旅

好友剛從黃山回來, 只道煙霧太多, 看不到什麼雲海與日出。但卻相送了一隻有關黃山的錄映碟。

原來我與黃山巳闊別了二十多年,觸景生情,怎能不能不話當年及回憶個中的變遷嗎?

玉瓶樓後西石壁上所刻的『江山如此多矯』豈不曾深印心中 ?那段攀登天刀峰的鐵索石級棧道豈不仍在鞭策那未完的人生路?

那與我一起成長的莫逆之交豈不在鯽魚背下仍互相守望?

那段在水中央處濯足與潺潺小石溪共渡的午餐豈不仍瀝瀝在目,水聲還流在心中?

落霞在獅子亭約會,飛霧在飛來石相見,雲海與猴子石一起觀日的情懷, 一切就都像初露的晨光帶來一生的朝氣。

能在那段青春路上,將夢筆生花, 始信峰,光明頂,一線天, 迎客松等等一一收藏於心, 實是上天的厚愛!

無言感激正是對那份情最終的回報。

童年往事(九)

大難不死

家中碌架牀上方沿着屋頂的一個新安裝的立牆的弔櫃原是可以至命。

六七歲的黃毛姊丫頭又怎有危險意識。在好奇心引誘下,居然仿效二哥從碌架牀的上鋪輕易的鑽進弔櫃裏, 才不知道櫃的另一端離地八呎的門並沒有鎖上。我卻犯了這嚴重的錯誤,身子一挨,門打開了, 人就零空翻下來。我從地上立時爬起來,我並沒有痛楚,只見大哥在傍。

爸媽卻趕過來查看,只見我呆呆晃晃,以為我只是受驚,更帶我往外出散步。但晚飯後情況卻是不妙, 除了噁吐外,爸媽還說我雙眼反白,嚇得他們連夜召的士趕往瑪麗醫院急症室。那是,我首次意識到醫院。躺在床上,望着護士在抬我身子過床,×光室頂部眩暈燈光,醫生在耳部檢查,頭部被固定器鎖上,送進×光器內攝照等等片段都像影子般模模糊糊似的。

但最真實的時刻卻是被送進漆黑的兒童病房時。一個人獨自在陌生的地方,原是那般可怕。彷彿我在哭泣之際,卻喚來護士小姐來哄我,還給我糖果。後來我才知到×光檢驗的結果是發現頭骨有裂縫要留院觀察數天。

在醫院數天,只記得窗外遠遠觀看到工人在修築天橋,護士小姐的糖果及每天媽拿來的粥水。

據爸媽說,若不是大哥剛好在弔櫃下彎着腰造木凳,我便不會先翻在他身上才反彈落地,減少墜地的剎傷力。那麼,大哥豈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嗎?

童年往事(十)

九華徑之旅

姑姐和姑丈一家,居住在一個背山面海的九華徑村,是一間兩層高的小石屋。屋前斜坡種有木瓜,香蕉等果樹, 屋後是叢林溪澗。從荔園遊樂場側的一條小徑進入九華徑村,需時很短,途中卻富有新意。有村校的房舍,藍球場,無水的水坑,寺院大門前的一口頭白色裝腔作勢的小狗,人家前園的爆仗花叢,還有一個充滿兒童玩意的小市集。

姑姐有三男三女,表兄的年幾與我兩個哥哥相近,而表姊妹卻與我跟姐姐差不多。故我們一家暑假來探望姑姐和姑丈時,我們總是興致勃勃的,各有各的玩伴,各有各的玩意。這裏有我第一次採花蜜的經歷, 跟著表姊妹們靜悄悄的在人家前園偷擇一些橙色的爆仗花,更瘋癲似的逃往山邊。只見她們將花蕊的汁液擠出來, 滴放於『煮飯仔』玩具的有蓋鐵煲內,更匪夷所思的生火來烤煮。但如今我巳忘卻製成品的味道。

我們也愛三五成群結隊往市集購買玩具。市集有我們愛玩的吹波膠,像似牙膏般,但卻是微型枝裝,有多種顏色的。只要擠出小許放在吹管的頂部,便可吹出橢圓形狀的透明膠氣球。膠氣球要投於空中吹放, 不能著地或讓它黏貼在物品上。否則,抽出來,一不小就遭毀壞,漏氣不能再玩。這些膠氣球也間中成為至愛的書簽,只要打開書本,將氣球置於中央處,再合埋書本。噗一聲過後,一張奇怪滿有氣泡的膠貼書簽就完成。

晚飯後,經大人許可,我們也可跟著大哥表哥浩浩蕩蕩的來到荔園遊樂場遊玩。雖然拿著幾毛碎錢, 但也足夠選擇一兩項遊戲, 例如坐咖啡杯, 拋楷蹲, 射門牙等等。看着哈哈鏡,五光十色的摩天輪, 旋轉的木馬, 過山車等巳是如癡如醉。到入夜當爸媽要帶我們回家時, 怪不得我總是不肯同去,纏在地上撒嬌。每次,姑姐總是出來解圍:『既是暑假就多留數天, 過兩日才接她吧, 只是多一雙筷。』偶爾, 我也能成功的多留數日。

但日子的確過得太快,姑姐和姑丈搬離九華徑已是很久的事,表兄姊弟妹先後有他們的家。後來,姑丈是先走了,姑姐也跟着。

我念念不忘的,卻是上一代留給我們那段童年忘憂的生活, 那多一雙筷中背後的辛勞。


童年往事(十一)

草灣之旅

草灣是我們童年的伊甸園, 是滿有山林,水澗, 果園, 海灘, 人跡罕至的桃花園。從馬灣乘坐街渡朝向大嶼山,拐一個灣,草灣便隱約的出現在眼前。清靜的草灣居然有一個像與世隔絕的農場。農場除了養雞養鴨的沙地,種菜種果的田地外,還有豬屋及一間簡陋的村屋。村屋前是一片乘涼的空地,空地上還有林蔭的龍眼樹及供乘涼的帆布椅。

村屋行不遠處,有一道石橋,橋下是一個山澗流經的天然石水池。池邊卻有數株很高大的石榴樹。當大人一面在水邊濯足, 我卻可拿水泡在池中戲耍時,亦樂於執拾那些哥哥及舅父從樹上拋下的石榴。也可在池邊築上堤霸防止石榴跟着溪水流走。又可跟興致勃勃的表弟妹們用塑膠的小籬在淺水處捉網池中的小蝦及科豆。

若我們厭倦了溪水,更可跑到海邊, 那海邊的礁石是可捉到小魚和小蟹的, 也在石上鑿到一些用來供釣魚用的蛤蚌類海產。冒著被太陽燒傷之險,我們只穿上游泳水,蹲踞在海水中,在石隙傍用沙石圍困小魚,又將魚獲用膠水桶盛載。

若我們厭倦了海,更可像仙裏飄飄處處聞的小童跟著大人往山脊上中跑。在附近一滿佈石英的山坡,我們還可執拾大塊小塊的石英作為收藏。

入夜時,我們在屋前乘涼的空地開設了帆布床,媽還拿着扇給我撥走蚊子,好讓我進入夢鄉。但不需多久,又聽到雞啼鳥叫。又是一個早上。

能居住在這風涼水冷, 要風得風,要水得水的自然好地方的確是人上人。


童年往事(十二)

徙置區

童年印像中的徙置區是有很多座數, 而每座是有很多居住單位的政府樓宇。

印像較為模糊的是黃大仙徙置區,依稀記得爬上樓梯時,梯傍有重重鐵絲網圍繞,還有很多小朋友穿着拖鞋,剔剔噠噠的上落。媽曾帶着我和幾兄弟姊妹到外婆家渡過一晚。還記得那是一個很冷的晚上,我們全睡在那單位內一個加建的小閣樓內,綿被卻又重又厚,但媽卻囑咐我們不可穿襪子睡覺,因為腳子會生『籮白』。但我卻亳不理會, 因實在是太冷了。那是我對黃大仙的最後印像。

香港電台後來播放了獅子山下,我才有機會從片頭重溫黃大仙的全貌中,再次加深對黃大仙徙置區的印像。聽說,當時外公外婆能分配到一個單位是因為所住的山邊木屋遭清拆,而木屋卻是用錢買來。當時,能分配一個政府單位,得來全不容易。

之後,外婆巳搬往官塘附近的油糖灣徙置區。設施依舊是十分簡陋,樓高七八層卻沒有升降機,樓梯傍只有一些空磚作為窗口,牆身並沒有粉飾。每層樓左右共有數十居住單位,只有一百平方呎但已包括廳房及可作煮食的騎樓。一個長形的建築物,只有前後樓梯及每層樓中間的幽暗長廊作通道。廁所,浴室,及洗衣間是共用的,設置在長廊的中央處。雖有員工定時清潔,亦是十分濕滑,而且亦並不十分安全,常聽聞有偷窺等事情。對作居所的人來說,每天出入是甚為不便的。但對於這作客的八九歲丫頭來說, 來外婆處居住也不失是新鮮的玩意。與表弟妹在長廊奔跑, 在隔鄰的鐵閘縫隙中跟貓兒玩耍,在樓梯轉角空地跳橡根繩, 玩紅綠橙、十字格豆腐、糖漆豆等等都是童年樂也。在這裏居住,一切都可與常規不同,可跟阿姨在樓下的士多喝鮮奶吃三文字。偶一為之,也可與阿婆往鯉魚門喝早茶。一路上之,都是聽到左鄰右里的呼喚『阿婆, 早晨』。經過燈塔及附近的石灘時也可拾獲一兩只未開的小蜆殼;穿過魚檔時亦可欣賞水箱內五光十色不同種類的魚獲, 見到伙記在門口的招籮; 在茶樓裏,我們更可一面吃著喝著,一面探頭往窗外望,指手畫腳的向大人報告在海邊的新發現。

那些舊式的徙置區巳拆毀多時, 取而代之的是美侖美奐的政府屋宛,有獨立居住單位亦有池園美景,附近還有商場,街市,戲院。但與兒時不同的,是再沒有以往那種不同格調的熱鬧。

童年往事(十三)

十號風球

小時候的颱風全用女性名字命名,好像雌威真是沒法擋似的。溫黛卻是最令人難忘的風暴小姐。

我愛上風暴是完全因為是不用上課,但卻不喜歡那次溫黛小姐突然奇來的午夜拜訪。那時,疾風好像是要將海水捲在我們那些離海岸不遠的唐樓。水跟着怒吼的風聲無孔不入似的從窗框的接縫處迫出來,湧進屋內。既是驚險又刺激。我們一家,只有全民皆兵整晚忙着阻止狂風帶雨的攻擊。一夜間, 家中的所有乾毛巾,棉布被,舊汗衣也被徵用。待一件濕透了又要更換新的,簡直是應接不暇。在雨水猛烈之際,更要使用家中的器皿在窗框邊接水。

好一場杖後,我們也終於倦了,在狂風中睡著了。內心只能祈盼那些只用銅油灰固定的玻璃窗 繼續堅守陣地, 不要遭狂風打碎。

南軻一覺後,醒來卻發覺一切已變得平靜,還聽到早上的烏聲。從收音機的廣播,才知港島巳進入風眼,政府並囑咐市民不要隨便外出。我期待不用上課的日子終於到了,但從昨晚狠狽的一役,方知颱風小姐的可畏。唯有守候在家, 盼望溫黛小姐離去時, 步伐略帶輕盈,不再興風作浪。後來,從收音知道十號風球巳除下。但爸爸卻從往街上途中捷返報告留下的梯間巳成澤國,街道路上的水深幾可及膝, 要待水退後才可活動。我們卻一窩蜂的趕往觀看,才親歷垃圾雜物在梯間浮沉的奇境。

童年往事(十四)

與同學的一張相片

一張黑白照牽起對過往的認識。瑟縮在同學背後的我與目光炯炯有神的好友形成對比。我對那張相片是記憶猶新。同學在運動場上一展身手,我卻埋在人群中。我卻非不愛出眾之類別, 卻是不愛面對對手而來的壓力。

有人說我愛嫉妒,嫉妒那些條件,才智比我好的人。但這種嫉妒也逼不出反抗超越別人的能力。我可我行我素, 不瞻人情面

我情願將腦根安頓在一些自己可觀察的空間。在似空非空的世界探求一些特別元素。或許是這原故,我喜被放在有範圍的空間形營的生活, 一面可沉醉於腦海中。

甘於平淡, 崇尚精神生活或許形成膠著狀態的我。

但若每天也在追求最有利的方案。思想事情的兩面巳成習慣, 在躊躇之際亦冷卻那年青的動力與熱忱,將考慮變成憂慮。What if, I do not like this afterwards ? 是我在選擇時常提出的發問。

世界上原沒有永恆最佳方案, 因任何選擇本身也有一定程度的意義。將腦袋成了選擇的唯一運算和價值取向, 並不帶來驚奇。雖然將負面的風險減低, 減少刺激性, 卻又未必能看見計劃以外的新事物。所謂適當是巳經足夠, 否則會作繭自縛。

回看一生, 製造前途的機會是握在手中, 亦是在神的愛中。

由預科到大學學士到大學碩士。由職業的選擇至擇偶豈沒加以分式, 深思熟慮與環境因素及行動配合。若我說我在懷疑對自已認識, 豈非癡人說夢話或是裝傻扮蠢,或是少看自己 。

即使我甘願放棄實力, 金盤洗手脫離職場, 但我還是有對人生未盡的責任。我想為主而活得更精彩...否則為自己再經營一個堡壘也沒有意思。在這個新的領域上,我只能相信神。我不滿足停頓,生命原是一個旅程。現在相片上的我, 豈不是精靈的傢伙。